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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卜霍夫斯基诗9首

德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约翰内斯·波卜霍夫斯基(Johannes Bobrowski,1917-1965)是战后最重要的德语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表现了他在世时两方面的德国。1929年到1939年他住在孔尼格斯伯格(今加里宁格勒),就读于康德中学,一所教会学校。作为士兵他经历了他的诗集《撒尔马泰时代》所写到的毁灭:在崴喜塞尔、么塞尔、都脑和勒瓦围成的平原。结束战俘生涯后他回到东柏林,于此以编辑和写作为生,直到辞世。他曾获得诸如四七社奖、阿尔马—约翰纳-库尼克奖和海因里希·曼奖等文学奖项。重要著作有《撒尔马泰时代》(诗集,1961)、《勒维因斯·缪勒》(小说,1964)、《波伊楞多夫和鼠节》(短篇小说集,1965)、《气象》(诗集,1966)以及四卷本合集(1987)。





童年


那时候我

爱着黄鹂

钟声,在上头

射空,坠地

经过叶房,


当我们蹲在树林边,

一根草秆上串着

红色的莓子;推着

小小推车灰色的

犹太人路过。


午后在桤树的

黑影中有些牲口,

怒气的甩尾巴

赶飞蝇。


之后暴雨

迸裂天空;雨水具有

全部黑暗的味道

像大地。


或是小伙子

沿河边小道骑马过来,

在闪亮的棕色的马背上

大笑

去往深处。


篱笆后面

蜂如云鸣。

后来,经由刺丛在芦荡边

响起恐惧的

银鼓。

密如一体,一蓬荆棘

荫蔽着窗子和门。


唱歌的老妇在她的

香气的卧室里。灯泡

嗡嗡。男人们踏步

进来,很鄙视地

吆喝狗。


夜,长长的树杈在沉默中——

时间,无关的,苦涩的诗

一行连续一行;

童年——

那时候我爱着黄鹂——



道巴斯


风在其上动摇。

我们住在河边的棚屋里。

天色渐暗沿着河岸

芦苇咝咝。


那时我们是有心脏的

孩子。心脏吟唱我们年复一年。

和土地没有什么不同

来了霜和雨,

闪电和云,像时间——


像时间,

我们取得

又拱手交出,

果实的红。冬天

流进光线。


这就是过去。

我们把村子留给沙子。

勉勉强强像筏夫吆喝

我们搬走。


服从于辛酸,我们把木头

添在陌生人的火中,

还记得一支歌:从前

苹果树的花。


到底哪里

是我们要呆的地方?

总是泥巴,

土地,我们将躺在那里。

孩子们

找不到那个村子。


但是那些庭院,大河边的

苇际线——那道巴斯的岸地——

变黄的粮仓——

和驾畜,它从森林来——

鹰在空洞的蓝色中——


而且染色我们的眼力。

这样我们走到琴弓下面

这一年。并且向大地

清点我们的喜悦——


感觉到血液在太阳穴,

摸到头发然后是女儿,

傍晚你说:来,

最爱,你还在——然而

我不渴望。




报告


巴伊拉·格布隆克

从华沙逃遁

从格妥运输过来的,

姑娘

走了穿过几座森林,

带着武器,女游击队员

被抓住

在布雷斯特—立托夫斯克

穿者一件军大衣(波兰的),

德国军官

讯问了她,有张

照片,军官是几个年轻

人。制服挺阔

脸型标致,

其行为

无可挑剔。




平原


那湖。

塌了

岸。云霞底下

鹤。白色的,突闪的

游牧民族

几千年。随着风


我从山中来。

我将在这里生活。我曾是

一个猎人,俘虏我的

却是草。


教我说话,草

教我死和听,

长久的,说话,石头,

你教我留下,水

莫打听,风,莫打听我。




致乌拉•维因卜拉德


我了解山的秋天。

我感觉到你的步伐

穿过云,石径上。

你还会来的。光线

诱惑你顺流而动。


爱情变得

飘雪一般,

轻,一个杂音越过血液。


总是,女友,在你的

天空刺进些小塔;

曾经是贝尔曼的歌曲,

却早就是自己的了,发着抖的

诗行,它不知道,他何往——

风一样的歌,

男人们昏暗的闹腾。


为了使我的歌声

变成拔高的音调,回荡

经过风和温柔的月光

从上面传回花园,


我把手

放到雪里。

只需要一个标记:

生活在这里。




被遗弃的房子


林荫道

被死者的步伐划了界。像回音

越气海

而来,林中地里涌出

常春藤,根

探出地面,寂静

随鸟儿临近,白色的声音。

房内

走着影子,一场陌生的谈话

在窗底下,鼠群

过弹过的斯皮勒琴。

我看到一个老妇

在街尽头

裹着棕巾

坐于石头,

眼光朝向南边。

沙上

很多碎的硬的叶子

飞帘蓟开花。

那里天空

打开了,在儿童头发的颜色里。

祖国漂亮的土地。




托门克门村


中午的火烧焦着,

菩提树冒着烟子,

他走过那里满头白发,

有人说:

一会儿傍晚就降临了,

一个人开始唱歌。

田野将其传远。


再走几步吧,多勒莱提斯,

河想要耸起翅膀,

一只鹰,一个仇鸽兽,

森林和黑头目

直立起来,叫嚣着的

风卷过山。

那里生活着草。


这一天也从此驶离,

水井的绞架的

影子下面,窗光

无风,松脂灯说起

吱吱如鼠

祝福的话儿。


你写满纸片:

天将大善,

而我看到了公平

等待,等到它下凡

然后到来愤怒。




我看见的城市


我看见的城市在灰尘的

风里,到处冒着困惑的

房顶,发黄的墙壁和钟楼

沉入大地。


帐篷,为又一个夜晚,

睡在天空底下,

来自死去的声音的

无数回响,破裂钟沿

罩着并在

老人面前冰冻。


而平原伸展

穿过它的廊巷,端出些

花园来;在广场上

开着的门的前面又逗留

片刻,在溢水的井边。


但夜深了,它就像

向下驾驶着宽流。

高耸的旗杆成林

挂着潮湿的

雾,飘的帆,更高处

是月亮。


我带着您

直到夜的边境。外面

蹲着,在森林拔高

之前,一个村子,吉普赛女人

一样,黑皮肤;晨曦中

就着扭动的火焰

她晃动炒锅,烟子

升起来,极细——




什么事?我数着捧着的


时间,一个声音

从森林传出,其影子

覆盖着路。


击落在你的

脚前的果子,接住,

正在变得陌生的人,

这致命的果核。

萧 开 愚 译



论 诗 的 别 趣 美

在诗美学的殿堂里有一种特异的审美现象,谓之“别趣”。
宋人严羽云:“诗有别趣,非关理也。”①非关理也,倒不然——诗有不理之理嘛;说诗有别趣,确是不错的。
因此,谢榛在《四溟诗话》里也指出:“诗有四格:曰兴、曰趣、曰意、曰理。”②别趣之类,与其说是对正统严肃诗学的冲击,不如说是对诗歌诶学的丰富和补充。为什么非要板起面孔作诗呢?豪放、婉约、典雅、俊逸,固然能给人以美的享受;诙谐、幽默、滑稽、俏皮,亦能给人以愉悦之感。为什么非要板起面孔做诗呢?
诗的“别趣”,我国古代诗论中有“奇趣”、“理趣”、“风趣”、“意趣”等诸种提法。
先说理趣。我曾与一业余作者戏言:诗人最不讲理。最典型的莫如李白。他在《将进酒》里劈头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说的跟真的一样。黄河之水怎么是从天上流下来的呢?难怪一位领导干部大为恼火:“李白尽是胡扯,黄河不是发源于巴颜咯拉山嘛!”但人们还是相信李白所说的“黄河之水天上来”。
诗,有“讲理”的。即用诗的语言去议论、去说明某种情理、道理或哲理。
这类诗,古人谓之“理趣”诗。宋人包恢《答曾子华论诗》云:“古人于诗不苟作,不多作,而或一诗之出,必极天下之至精,状理则理趣浑然......”包氏认为凡“状理”好的诗,必是“理趣浑然”。说理,要说得有趣,避免空乏、枯燥,且“理”和“趣”要自然胶合,浑然一体,而非硬贴上去的两张皮,这就构成理趣诗一个明显的审美特征,即言此而意彼,深入而浅出,理隐而趣显,读来轻松愉悦,耐人寻思,思有所得,进而产生某种精神上的快感,得到某种哲理的启智。
因此,清代诗论家沈德潜认为,富于理趣的诗,“贵浑浑灏灏,元气结成,乍读之不见其佳,久而味之,骨干开张,意趣盎然,斯为上乘。”这是不错的。
唐代王之涣的名诗《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首是大气磅礴的写景诗,末两句形象地说明了要得到新的收获,当须更加努力奋斗的道理;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道出了事物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充满着朴素的辨证唯物主义思想。
由于当时理学盛行的关系,宋代的理趣诗比较多。比如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用形象的语言揭示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启发人们要看事物的本质,不要被其表象所迷惑。朱熹的《观书有感》:“昨夜江边春水生,蒙冲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说的是读书的两种境界:开始觉得费力,后来工夫用到,便觉灵活自如。这类理趣诗,相比之下,较之那些抽象空泛、枯燥乏味的说教论理诗,要耐读的多。
再看杨万里的《过松源晨炊添公店》:

莫言下岭便无难。
赚很行人错喜欢。
正入万山圈子里,
一山放出一山拦。

诗粗看是写景,实则有借景喻理:上山不易,下山也有难啊,故莫“错喜欢”,因为那山总是一岭接一岭,一峰连一峰,那障碍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所以切不可盲目沾沾自喜,停滞不前。爬山若此,在人生的道路上,在事业的进程中,不也是这样么?诗,平白如话,意丰辞浅,理趣盎然,实为难得。
须指出,理趣诗首先是诗,因而诗中的“理”,也是脱离不了形象思维的,亦即或寓理于形,或融理于景,或寄理于物,或置理于事——这“理”总是伴随着形象的。
——象杨万里上诗中的“理”就是和“山”、“岭”、“下岭”等形象联系在一起的;
——象陆游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的“理”,就是和“山”、“水”、“柳”、“花”、“村”等形象联系在一起的。
否则,没有形象,诗趣遍无所依托,诗理便成说教。这是诗之大忌。
再说奇趣。苏东坡有一条诗美学原则,谓之:“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③
这里的“奇趣”,通俗点说,就是诗人由奇思、奇想、奇事、奇情而引起的趣味。这是一种异于一般的特别的审美现象。
意大利哲学家马佐尼说:“诗的目的在于产生惊奇感。”“使听众相信他们原来不相信的事情。”
《庄子·秋水》篇里记有庄子和惠子在濠梁观鱼的一段毒化,庄子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段对话在哲学史家眼里,也许是庄子搞诡辩的典型例证,但在诗人看来,却可以另作别论了。
因为诗人有与常人不同的思维方式和想象能力,因而总是爱主观主义些。
因为诗人每爱玩弄手腕,诱使读者去相信他笔下新奇的怪诞的甚至荒唐的东西。——奇趣就是这样产生的。
屈原在从鄂渚放逐到溆浦的途中,大发奇想:“驾青虬兮身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看,这里屈原的想法是多么的新奇有趣?然而联想到他当时的政治遭遇,我们又会觉得他的此番奇想是在情理之中,不如此,就不能表现屈原崇高的理想和博大的胸怀。
——这就是诗之妻趣的魅力。
君不见,在诗中常常人心可以腾飞,死人可以复生,晴天可以霹雳,怒发可以冲冠......
君不见,在诗中常常人欣喜,山河扬眉欢笑,人悲哀,风云凝愁叹息;惜别时蜡烛可垂泪,兴至时星星亦媚眼......
这般情景,尺寸难以计算,仪器无法测量,但谁不是深信不疑的呢?
——这就是苏东坡所谓的“反常”而又“合道”。
古来,谁人真的见过花会溅泪,鸣会惊心?但在“感时”和“恨别”那样的特定情势下,杜甫偏偏就是那样感受的,那样写的,我们也会相信那是真实的,一点不假。
古来,谁人真看到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但想到鲁迅和鲁迅的精神,臧克家明明就是那样认为的,我们也明明相信就是那样的,一点不假。
这些诗是诗人写得怪,读者不以为怪,诗人以“奇趣”入诗,读者从“奇趣”会意。
由此见出,诗之奇趣首先表现在它的“反常”上:即在内容上违反人们习以为常的所谓常理常事;然而又每每“合道”——合乎艺术之道——不合乎生活逻辑,却合乎感情逻辑。
这两点必须照顾到,“合道”而不“反常”,诗必平板拘泥,落入俗套;“反常”而不“合道”,为趋新斗尖强求奇,必是故弄玄虚。故,清人何绍基说:“诗贵奇趣,却不是说怪话;正须得至理,理至处,发以仄经,乃成奇趣。”④(《写汪菊士论诗》)
为此,诗人们常常借助于一定的艺术手法以创造诗的奇趣,比如,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借助夸张;“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是借助暗喻;宋祁的“红杏枝头春意闹”,是借助移觉等等。这些诗句,依然合于诗之理。是因为诗的奇趣有“理外之理”(宋代方中通语)。
至于风趣,则更是为读者所倍加欣赏的一种趣味。它滑稽幽默,而不庸俗无聊;平易近人,而不索然乏味。近代文学家林纾说:风趣者,“见地高,精神完,于文字境界中绰然有余,故能在不经意处涉笔成趣。”(见林纾的《春觉斋论文》)唐代朱庆余的《近试上张水部》,就是一首别开生面,饶有风趣的小诗。诗曰:“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诗的本意是写作者在应考进士之前,想问一下张籍,自己的文章主考大人是否满意。可诗中却通篇写的新婚之后的脉脉情事,从“洞房”到“红烛”,从“昨夜”到“待晓”,都不离新婚,然而,聪明的读者是能于此煞有介事地谈笑风生中,深解其中真意的。再如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诗人从小离家,垂老方归,其间多少情思!可回到家乡了,天真的儿童却不能相识,竟然“笑问”又称“客”......真是风趣至极。可作品正是在这种滑稽而风趣的生活画面中,表现了诗人对家乡亲切而又陌生,喜悦而又感伤的复杂心情。燕以均有一首《咏七夕》:“相看只隔一条河,鹊不填桥不敢过。作到神仙还怕水,算来有巧也无多。”这首小诗写得很有意思,讽刺性也很强。故袁枚评:“燕以均年虽老,而诗极风趣。”⑤(《随园诗话》)
当代诗人流沙河堪称幽默大师。他的许多诗是风趣美的典范。请看他写于文革中的《故园六咏》中的《焚书》一首:

留你留不得,
藏你藏不住,
今宵送你进火炉,
永别了,
契诃夫!

夹鼻眼镜山羊胡,
你在笑,我在哭,
灰飞烟灭光明尽,
永别了,
契诃夫!

读完这首诗,真个叫人哭笑不得。诗的主题是严肃的——鞭挞焚烧文明的那场浩劫,但主题的表达却是诙谐有趣的。诗人调动了细节描写(“夹鼻眼镜山羊胡”)、对比(“你在笑,我在哭”)反复、暗喻(“永别了,契诃夫”)等诸种艺术手段,造成了一种幽默诙谐而又极富讽刺意味的氛围,进而把读者诱入这个典型的氛围之中,先让你发笑,再让你笑后有所思,思而有所得。再看《芳邻》一诗。这首诗的前两节写邻居以前如何“待我极亲热”,最近造反当了官,和我“交情竟断绝”,其中用“春色”、“秋色”作喻,来描写脸色的变化,就有几分风趣。而最后一节则更为滑稽:

他家小狗太糊涂,
依旧对我摇尾又舌舔,
我说不要这样做了,
它却听不懂,
语言有隔阂。

这真是神来之笔。诗人他于结尾处一下子抓住了“小狗”这个可恶而又可爱的特殊形象,出人意外地投闭成趣,巧妙地讽刺了十年浩劫中那些“不如狗”的人,言有尽而意无穷,实非大手笔所能致。
最后说意趣。诗趣美固然是呈多元格局的。但说来说去,当以意趣为上。
这是因为,“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⑥(《姜斋诗话》)
这是因为,“诗以意为主,以辞采为奴婢;苟无意思作主,则主弱奴强,虽僮指千人,唤之不动。”⑦(《随园诗话》上)
意趣,通常谓之意境。意,乃审美主体之意识,之精绪,之思想;境,乃审美客体之景观,之物象,之画面。
主客化一,情景交融,便生意趣。
诗有意趣,便有活力,便有精神,便有魂灵。
反之,则如枯木死灰,如行尸走肉,毫无半点诗美可言。
“红杏枝头春意闹”,就是因为诗人唰地一下子泼出一片盎然春意:红杏怒放,芳香四溢,枝头蜂蝶翩翩起舞,是活脱脱有声有色,是真切切有情有趣。
晚唐诗人任翻,一日游天台巾子峰,曾题诗寺壁。云:“绝顶新秋生业凉,鹤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映一江水,僧在翠微开竹房。”题罢行百余里,欲回改作“半江水”,可他人已改。这使任翻大为钦佩。(《唐才子传》)⑧
我们单从字面上打量,“一”改为“半”,很难说哪个字高下,若从意趣美上去体悟,就大不一样了,就会发现一字之易委实妙不可言:其一是改得真实,因为前峰遮月不可能映照“一江水”,这是其次,有时诗可不必泥实;其二,最是改得意境优美,这“半江水”月光明晃晃,那“半江水”山影暗幽幽,明暗变化不一,色调错落有致,同是明月朗照,却给人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之感。因而画面极富立体感。难怪后来有人在任翻题诗处又题一诗云:“任翻题后无人胜,寂寞空山二百年。”
意趣美之于诗,应以“意”、“趣”浑成,寓趣于意,从趣见意为上乘,不可偏趣舍“意”,否则便走上极端,走上极端便失去诗美。
唐人张打油,有一首咏雪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诗也有形象,也有趣,但因为无“情”无“意”,终无审美价值,所以读后只能聊人一笑了之。
说诗有“别趣”,也许有人认为会削弱诗歌的思想性,尤其是会冲淡政治诗的严肃内容,这是一种误解。
杜牧有一首名诗《赤壁》末两句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宋人许彦周评道: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真是开玩笑。我们说,老婆都被人掠走了,那江山不就完了吗?还要诗人饶舌么?
还是杜牧高明。他于小风趣中完成了大主题。比较,许氏就有点不怎么懂诗了。
辛弃疾罢官后写了一首《西江月》:

万事云烟忽过,百年蒲柳先衰。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早趁催科了纳,更量出入收支。
乃翁依旧管些儿:管竹、管山、管水。

这好象写了一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而实则正传出了作者抑郁不平的心声,一个平生抱定“了却君王天下事”的爱国志士,现在落得出了醉、游、睡之外,没有什么事可干,那趣语中流露的不分明是一腔悲愤么?
政治诗的主题可以是严肃庄重的,在表现形式上不妨是有趣的。古人有“寓庄于谐”之说,有趣决不等于不严肃。列宁肯定过的《开会迷》就是一个典型范例。毛泽东同志的诗词多半是写重大政治内容的,但其中却不乏妙趣横生的艺术描写,这也是大家知道的。在讽刺诗中,“别趣”则尤应摆到重要位置上,这是自不待说的。
总而言之,诗的“别趣”应该属于艺术美学的范畴,同时也应是诗人在艺术上的一种追求。现在我们的某些诗所以不大受欢迎,其原因之一,恐怕就是板着面孔严肃地说教的多,而富于生活情趣的少。因此,我们似乎有必要提倡一下:诗当有“别趣”美。诗人应努力以谈笑风升的形象去感染读者;让读者在微笑的字里行间,去领略生活的哲理和人生的妙谛。
“味欲其鲜,趣欲其真。”(《随园诗话》)当然,说诗有“别趣”,应是以不失诗味为基础的。有趣有味,方能脍炙人口;否则,故作“别趣”,淡然无味,反而会令人反感。所以,时人郭绍虞先生强调说:“别趣者不堕于恶趣。”(《神韵与格调》)“别趣”是智慧的流露,“恶趣”是浅薄的表现。这应该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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